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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相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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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相(三)

在歷州這種地方,一個修為全廢的女修,一個受著內傷的馭靈巔峰,加在一起,簡直就像是行走的活靶子。

溫寒煙五百年前跟隨雲瀾劍尊和季青林來此游歷時,對歷州的混沌無序深有印象。

她當機立斷讓空青用剩下的靈石替她買一件新的衣服,還有一個蒙面用的幕籬。

“寒煙師姐,你要將瀟湘劍宗的弟子服換下來?你換那我也換。”

溫寒煙拒絕:“你不能換。”

她還要借瀟湘劍宗的勢。

出門在外,哪怕是在歷州,看見瀟湘劍宗弟子,大部分人心底都得掂量幾分,不敢隨意欺辱。

空青半晌也想到這一層,困惑道:“那你為什麽要換?”

溫寒煙一方面想與過去一刀兩斷。

這身衣服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,她曾經是瀟湘劍宗弟子,是雲瀾劍尊的弟子。

一腔真心錯付,到頭來被人人喊打。

另一方面,她不想暴露身份。

現在“溫寒煙”三個字,她不出門都知道定然已經傳遍整個修真界。

雲瀾劍尊和陸鴻雪沒法親自來抓她,但也絕對不會隨便放過她。

瀟湘劍宗內門弟子中,出名的就那麽幾個,不出名的也根本鎮不住旁人,留空青一人足矣。

若真有人不顧空青瀟湘劍宗外門弟子的身份,對她們痛下殺手,那恐怕就算她是尋常內門弟子,對方也不會有所顧忌。

報不出名頭,就不如報出實力。

溫寒煙當機立斷:“日後,你不要再叫我‘師姐’。”

空青一臉受傷:“寒煙師姐,你還在怨我?”

溫寒煙不慣著他這隨隨便便鬧情緒的脾氣:“你要叫我‘前輩’。”

空青也不傻,一下子就想明白了:“你是想趁著身上沒有靈力波動,偽裝成合道境以上的大能?”

溫寒煙抿唇一笑,揶揄道:“原來你沒被劈壞腦子。”

空青耳根一紅,眼底染上幾分熱切,覺得這個計劃簡直絕妙。

頓了頓,他表情又垮下來,“可是寒煙師姐,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?萬一有真正的大能現身看穿了你,或者是遇險要你不得不出手呢?”

溫寒煙撩起眼睫:“嗯?”

空青楞了下,舌頭打結:“那個……前輩……”

溫寒煙這才挪開視線。

“若真有要動手的時候,那就動手好了。”

反正無相秘境裏遍地都是寶,她不信進去之後,還能是現在病懨懨的樣子。

【就是就是,還有我在呢。保你人擋殺人,佛擋殺佛!】

溫寒煙單手抄起流雲劍。

修仙之人與天爭命,越怕越什麽都得不到。

她向來不是怕事的人。

*

葉含煜禦劍飛速穿過密林。

他渾身經脈劇痛,火燒火燎一般,丹田處也刺痛不堪。

這是靈力枯竭的征兆。

更別提他一身華貴衣衫已經狼藉不堪,破的破爛的爛,還有大片大片的血漬和不知名液體。

他平日裏向來愛幹凈,這時候卻也顧不上太多,咬著牙奪命狂奔。

斜地裏冷不丁張開一張遍布著鋒利鋸齒的血盆大口,葉含煜驚呼一聲,根本來不及躲閃。

一道劍光閃過,妖獸連牙帶頭一同滾落,咕嚕嚕在地面上轉了幾個圈沒入草叢。

“公子,沒事吧?”

一身赤紅勁裝的男人收劍,緊跟上來。

這麽近的距離,葉含煜避無可避地被妖血濺了一身,連臉上頭發上都滴滴答答淌著黏膩腥臭的血液。

但他卻根本說不出什麽抱怨的話,輕聲:“……多謝。”

“公子何必言謝?保護你是我的任務。”

勁裝男人身上也掛了彩,語氣卻極其恭敬。

他先拱手行了一禮,才朝後喝道,“加快速度!”

烏央烏央的隨從瞬間跟上來,皆是一身赤紅勁裝。

葉含煜苦笑一聲,如果不是帶著這麽多修為不俗的隨從護衛,他恐怕還沒走出多遠,就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了。

無相秘境果然像傳聞中那樣險象環生。

他只有天靈初期,來這裏還是太勉強了。

一行人悶頭趕路,雖然有些狼狽,但也並未損兵折將。

總算遠離獸潮,還沒等他們松口氣,天色便陰沈下來。

雷聲轟鳴,傾盆大雨頃刻間落下。

密林枝葉被暴雨壓得彎折,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潮濕而危險的氣息,光線愈發昏暗。

此地不能久留。

好在他們運氣不錯,在林中繞了一陣,便發現一處山洞。

“公子,我們先進去避雨,稍作休息。”

葉含煜心煩意亂,隨意點下頭。

山洞不算小,但是裏面已經聚了不少人,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生著火,彼此間涇渭分明。

葉含煜帶著一大幫隨從,原本不逼仄的山洞頓時滿了。

饒是這麽多人,葉含煜卻一眼望見角落裏的兩道身影。

白衣青年穿著一身瀟湘劍宗外門弟子服,背後背著長劍,靠著石壁抱臂假寐,實則時刻警惕著周遭。

他身側坐著一道纖細身影,一身白裙頭戴幕籬,輕紗掩映看不清容貌,依稀能夠通過輪廓看出是名清麗女子。

她盤膝而坐,膝頭橫著一把被布包裹的長劍,看不出來頭。

“天靈初期?”一道含著些不屑的聲音響起。

葉含煜扭過頭,看見一名五大三粗的男人靠在火堆邊,盯著他一身昂貴法衣,目光閃爍。

然而看見他身後許多隨從,他又不敢如何,半晌才嘖了下轉回頭去。

“哪家的大少爺,不知天高地厚,想不開跑到這裏送死。”他嗤笑。

他話音剛落,周圍便是一陣哄笑。

另一人陰陽怪氣接話:“少爺可死不了,不過嘛,那些隨從可就慘咯!”

葉含煜牙關緊咬,用力攥緊了拳頭。

“不過是悟道中期,也敢在此叫囂。”他身後勁裝男人冷哼一聲,合道境威壓無聲蔓延開。

“也不知究竟是誰不知天高地厚!”

先前那陣哄笑瞬間停了。

勁裝男人冷臉環視一圈,見無人再敢開口,才低聲安慰葉含煜:“公子別在意。”

葉含煜臉色發白,搖了搖頭:“是我拖累你們了。”

勁裝男人淡淡道:“您安全就好。”

他們找了個空位坐下,幾名隨從自發起身生火,一時間洞中一片死寂,僅餘火堆燃燒的劈啪聲。

雨依舊在下,雨聲在危機四伏的秘境中蕩開,氣氛愈發詭譎。

安靜的時候,人總是愛聊八卦。

這群刀尖舔血的散修不敢再輕視葉含煜,便不約而同去議論另一個人。

“你們聽說上個月瀟湘劍宗的事了嗎?那位‘溫寒煙’竟然醒了。”

“溫寒煙?寂燼淵以身煉器的那個溫寒煙?”

白衣青年微闔的眼睫微動,面無表情地睜開眼睛。

“是啊,原本我以為溫寒煙是個心中有蒼生的大人物,但沒想到——你們猜,她剛醒來第一件做了什麽事?”

“什麽?”

“她大鬧朱雀臺!阻撓自己師尊收新弟子——”

“說不是拈酸吃醋是什麽?看樣子啊,她也不過如此。”

葉含煜擡眸投去一瞥。

勁裝男人坐在他身側閉目養神,眼也沒睜出手按住他:“公子,切莫多事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葉含煜吐出一口濁氣,重新坐了回來。

“不僅如此,溫寒煙還刺了雲瀾劍尊一劍,打傷了陸宗主!”

“真是惡毒,那流雲劍還是雲瀾劍尊親手贈予她的,她卻為了這點小事恩將仇報。”

“……溫寒煙那麽厲害?”

“嗐,其實她已經淪為廢人,還不是瀟湘劍宗念及舊情,不忍心對她出手?不然她哪能那麽囂張。”

“那可真是個忘恩負義、心狠手辣之徒!”

“心疼雲瀾劍尊,竟然養出這樣的白眼狼……”

“呸!虧我還因為她當年以身煉器而感動,心中崇敬她,可真是真心餵了狗,她哪裏配?”

白衣青年抱劍的手臂微微一動。

他還沒動作,葉含煜已經忍無可忍,率先轉身。

“我看未必。”

“……”空氣一靜。

半晌見他身側勁裝男人未有動作,才有人嘲笑道,“那您怎麽看呢,大少爺?”

葉含煜聽出那人語氣暗含嘲弄,但他臉色平靜,據理力爭:“溫寒煙五百年前以身煉器,當時可沒有旁人把劍抵在她脖子上逼迫她——這恰恰說明,她的確心懷蒼生,不顧自身安危。”

“這樣的女子,我不認為她會拘泥於你們口中那些小情小愛。狗眼看人低,你們未免太過狹隘,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。”

“你見過她沒被逼著了?”

一人誇張地嘲笑了幾下,惡劣道,“或許當年她並不甘願,是雲瀾劍尊為了天下蒼生,主動舍棄了自己的弟子呢?”

葉含煜也不生氣,認真地盯著他,仿佛遇見新物種:“你們是不是腦子不太好使?”

他自幼受寵,被當作金湯匙般含在口中養大,說話言辭犀利,夾槍帶棍,半點不留情面。

一邊議論得熱火朝天的散修被他罵出幾分真火,卻又忌憚著他身後的化神境強者不敢動手。

“你是瀟湘劍宗弟子,你來說。”一人看向白衣青年,“溫寒煙是否就是我說的那種叛徒小人?”

空青忍著聽了許久,牙根都快咬碎了,此刻又被指著鼻子問,氣得條件反射想拔劍。

一只白皙的手悠然伸過來,按住他的手。

空青深吸一口氣,但還是忍不住反駁:“寒煙師……她不是那種人。”

沒想到又來一個唱反調的。

接二連三被潑冷水,散修怒意上湧。

不過是個受了傷的外門弟子,就算死在這裏又如何?

這可是無相秘境,死個人多正常,瀟湘劍宗還能為了個外門弟子追殺他麽?

“這麽向著她。”他語氣染上嗜血,故意道,“聽說瀟湘劍宗一名外門弟子隨著溫寒煙一起叛逃了,不會就是你吧?”

說罷,他又看向靜默不語的白衣女子。

“看身形,是個女子,又通身察覺不到任何靈力波動。”

他擡手按劍,原本他只是隨意尋個由頭出手發難,但越是說下去,他越覺得像。

“莫非你……就是溫寒煙那叛徒本人?”“溫寒煙?!”

此話一出,周遭陡然一震。

“的確,一名瀟湘劍宗外門弟子,一個沒有修為的女修……”

“她就是溫寒煙?”

白衣女子充耳不聞,脊背挺拔端坐原地,坐得八風不動。

“餵,你沒有修為,就連耳朵也聾了?”

散修不耐。

這女人不管是誰,簡直是沒把他放在眼裏。

自從修成合道,女人大把大把往他身上撲,他多久沒有被這樣冷落了?

簡直是當眾踩他的臉面。

散修眸光一狠,鏗然拔劍,直接刺了過去。

劍風呼嘯而來,浮動溫寒煙臉側的碎發。

她輕輕睜開眼睛。

她此行意在低調行事,本不欲生事。

可她卻也絕非被人騎在頭上,也只會忍氣吞聲之人。

與此同時,識海中系統音一震。

【該角色符合:坐井觀天、自以為是的炮灰路人甲。】

【任務:請用武力讓他心甘情願地閉嘴,然後冷笑譏諷:“你這是自尋死路。”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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